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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聖痕幻想紀念合誌》參與作品

※2. 傭兵告別對話串梗與腦補劇情有

※3. 有web game《聖痕幻想2》相關稍微打醬油了一下

 

正文開始


  【Reckless】(艾里歐斯X斯嘉莉)

 

從艾里歐斯的位置看這座廢棄已久的貴族居城,就像是從爐渣堆裡頭拎出來一樣,傾圮大半的石砌圍牆,冷風在空洞中吹拂過的一瓦一柱都覆蓋著死寂暗灰,與山徑另一端,樹海油彩濃抹的鮮艷截然不同。

 

此地歷史與曾經的住民都已一同湮沒,只餘附近村民市井遺泉邊交換的捕風捉影:城牆阻不住時疫的擴散,衰敗隨呼而至;或說彼時政治地位穩固,行事更見乖張的舊貴族進行了一樁魔法實驗……之類云云,無論哪個版本,結尾都是「至今亡靈盤據,生人勿近」。

 

「同樣套路的鬼故事我聽過幾百個。」行前替他探來消息的賽希利安發表感想,金髮隨著他的動作搖晃。「給點風聲影子,哪個村民都能將故事說得有血有肉,你知道的。」

 

艾里歐斯倒想學他超然,只要事不關己。他瞭解那頭「嬌躁」的小鹿,獸族少女有可愛俏麗的外在,本領可不一樣無害,若她真的被困城中,情況絕不單純。

 

「我這個樣子陪你去也是白搭,咱們等賽凡提斯把人手調齊?」

 

想都別想。所以現在他孤身一人站在半倒的大門前。

 

說來諷刺,往常艾里歐斯「拜訪」舊貴族就沒走過大門。現存的那些妖族毒瘤沒人能不把「黃金盜賊」當一回事,針對性極高的陷阱、機關還有異族陣法,包山包海什麼都來,也許死掉的並不?

 

正在尋思,一道白影從坍塌的門牆後一閃而逝,飄忽不似生物,艾里歐斯察覺到時背脊不可避免地僵直了下。

 

往好的地方想——現在正需要這個——艾里歐斯吞下唾液。他遭遇過最絕望的境地,幾乎相信自己來到終點。為什麼不呢?既然密閉的陷阱裡空氣逐漸稀薄,唯一的出口只能從外面開啟,謹慎如他當然帶了對應的開鎖工具,糗的是竟然在摔落的過程中遺失了。當他蹲靠在邊上,眼前模模糊糊,悔恨卻都清清楚楚,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何時開始將心聲付諸吶喊,聲音讓貴金屬打造的牆壁混亂地反彈回來,痛悔不該任由無謂的自尊心作祟,一直以來只知逃避。

 

然後牆壁毫無預兆滑開,還沒反應過來他就一頭倒向外面,清涼新鮮的空氣跟賽希利安不明所以的目光一起罩下。說實話,他很感激當時打開機關的指揮官,只要他別在之後每每碰見就一臉陰陽怪氣:「賽凡提斯,我有說過上次我去月牙之里那件事嗎?愛的戰士在牢裡面可憐兮兮地喊他的,『這個』,」比出一根小指,「喔,我不能再說了——嗨,愛的戰士,你今天看起來也帥翻了。」

 

混帳,我是盜賊。

 

……所以說,往好的地方想。至少這裡寬敞開闊,沒有黃金盜賊上不去的屋頂翻不過的牆。緊了緊握著的愛槍,艾里歐斯走進門內。

 

門後另一側的景象與外面並無二致,滲著寒意的破敗荒涼。

 

但「不穩定」多了。

 

有時會在眼角餘光看見另一側的渡廊亮起,半透明的女官手執盤碟,曳著綢裳的裙襬婀娜前行,又倏忽暗下、消失;或者遠處院落傳來鮮活的動靜,宛若宴上正觥籌交錯,才想凝神細聽卻立刻如水岸兩隔,柔軟模糊。

 

艾里歐斯將一切置若罔聞,只專注地在建築物間尋找。幻象也好,鬼魂也好,心神不亂就沒有威脅性——希望是這樣。如今盜賊贊同此地不是生人的地盤,所以只要讓他找到人帶回去,他保證分文不取。

 

「久井一派太過急躁。」

 

天不從人願,這次火光亮起近在咫尺。單室如同沙漠花開般綻出色彩。貝殼屏風前一副榧木棋墩,疊蓆上盛裝的兩名女子端坐,相對滿盤黑白。

 

「也許,但魯莽有時能開創局面。」其中面朝艾里歐斯方向,有著狐耳的那位說道,落子抬眉,對上隔了百年塵埃的一眼。

 

驚退踩空半步,雖很快取回平衡,周遭卻已遽然改變。環霧之森的翠綠同時充盈飽滿了視野與精神,午後適當的霧氣帶來涼爽,老師習慣午睡其下的大樹,往右數第三棵櫸木是艾里歐斯被規定每天要上下蹬、攀來回五十趟的訓練場。

 

「喂……這不好笑。」

 

他看見要找的人了,就坐在那棵櫸木下,抱著包紮得誇張的右腳,痛皺了整張小臉,鹿耳懨懨地垂在亞麻金的頭頂,兩眼整紅的硬是沒哭,除此之外可說安然無……好吧,年齡也不對。

 

艾里歐斯甚至依稀記得這件事。

 

 

獸族少女剛來妖族那陣子就像警戒心升到最高的野生動物,他當時也只是半大不小的少年,紳士淑女的說法都還一知半解,幼稚的傲氣倒很有些,被甩了冷臉哼過一聲後只覺自討沒趣,歸隱的名將某方面而言跟徒弟同病相憐,後來女孩不曉得怎地跌了個傷,剛好在裙襬能遮住的位置,等發現不對勁時人都燒迷糊了……

 

在此之前,打一開始就是孤兒的他從沒想過,父母家人健在不見得等於能被寶愛地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幸與不幸的界限如此模糊。那孩子有沒有片刻思考過?如果她能像一般獸族一樣感知元素精靈、如果能一直待在親愛的家人身邊成長……然而就是他自己也絕不會承認曾對人生原點幻想過什麼。

 

想了又怎麼樣?大抵孩子們的逞強就跟成年人的無奈同樣不一而足。

 

「我這才離開多久你就在偷懶?」熟悉的高大身影從林中走來,一照面就開罵,艾里歐斯嘴巴半開卻回不出話。「再加十趟……臭小子,你竟然把你師妹弄哭了?」

 

「『我才沒有!』」

 

聲音奇妙地重疊在一起,艾里歐斯錯愕地看少年越過自己,氣沖沖朝老師撲去。不妙的預感才剛浮現,一陣大霧瀰漫過來,迅速將大漢、少年與少女的身影掩去,在一切感覺消失前,他看見少女站起,驚訝地朝這裡投來目光。

 

「斯嘉莉!」他只來得及大喊。

 

「艾里?」

 

斯嘉莉從環抱著自己的姿勢醒來,一邊舒展僵硬的肌肉一邊坐起,轉了轉之前撞到的腳踝,還殘存點奇異的感覺,但幾乎不痛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有點串不起來在躺下休息前發生了些什麼,思緒像洪水退去後漂浮在坑窪上的斷片一樣,伸手打撈也只能勉強抓取一些梗概。

 

兩天過去了,還是三天?現實在此地毫無清楚界線,簡直不可理喻。她旁觀了亞倫大人做「某些事」的場景,不知該如何判斷真假;再之後,某個妖領城主,當過艾里歐斯上司的那位,陪了斯嘉莉一段路,對她跟艾里歐斯的事東問西問囉唆個沒完,害她差點絕招出手。然而遇見的那人雙眼明亮,也許是過去的殘影或者未來的倒映?不,不對。印象有點模糊了,跟她對話的其實是那個討厭鬼?

 

唉。

 

雖然徹儀之團的前師團長一直避免去想,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次的確魯莽了。早該在感覺不對勁時就掉頭離開,而不是一勁兒衝進廢墟最中心,到現在都還繞不出去。可這能怪她嗎?要不是看到某人隨身攜帶的工具——上頭綁著斯嘉莉親手作的飾品——就掉在門牆內,只是幾個被擄走的妖族村民還不足以令她毫不遲疑奔入險地,那是艾里歐斯才會做的事。黃金盜賊就是無法對需要幫助的弱者視而不見,才會被無力的百姓視為英雄。

 

英雄。斯嘉莉也這麼覺得,但隨即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

 

每次見面只知道逃,就為了那愚不可及、不痛不癢的華麗!

 

「艾里歐斯大笨蛋!都是你害的!」

 

「好吧,那我回去囉?」

 

反應的空檔不用一瞬,前師團長彈起、踢腿,一氣呵成。反饋力正好讓她退開一段距離,來人沒有追擊,站在原地從容地看著。該死,就是這付作派,一直都是我在後頭追,我敢說我氣急敗壞的樣子一定讓你覺得很有趣——

 

「喂喂,注意素質,妳可是淑女……別再扔了!」

 

找不到下個立腳處了,他終於還是掄起長槍揮開砸來的各種物品,「話都還沒說上就開打,妳脾氣也變得太好了吧?」

 

斯嘉莉平復下呼吸,「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來話長,簡單點講,是來救妳的。」

 

「我才不需要你救!」

 

「看來是這樣沒錯,我後悔著呢。」

 

「你——!『鼓譟的饗宴』!」

 

所以說,這真是個陷阱了?斯嘉莉凝視走在前方兩三步的背影,懷裡還揣著那把工具。「喂,被貴族抓走的村民呢?你找到他們了?」

 

「是舊貴族。」他糾正,「賽凡提斯,那個軍師,他在處理了。被抓走的人不是被帶到這裡,有人故意放出混淆的消息引我們過來。很難說是針對誰,畢竟舊貴族討厭我,妳在獸族人緣也不好。」

 

我說的是事實,背後放招不可取知不知道?那人嘴皮子耍完立刻警戒地回頭,斯嘉莉惡狠狠地瞪回去。

 

雖然還沒脫離險地,但有人同行好多了,尤其是……看著帶頭找路的那人,一舉一動都那麼熟悉。她決定再多觀察一些時候。

 

「我說,妳記得妳是幾天前到這裡來的嗎?」

 

「不超過三天吧?這片天空一直都是這樣。幹嘛問這個?」

 

「只是想確認一下,」死路,那人轉身退回,「說出來妳可能不相信,我一路上遇見過好幾個不同時間的妳,連當了媽媽帶著孩子的都有,妳可不要問我孩子的爸是誰,答案讓我有點難過。」

 

斯嘉莉瞠目結舌,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臉上熱度卻不降反升,「你找死嗎你?艾里歐斯!」

 

那人似笑非笑,但眼裡盡是調侃,「不找啊,改天我也想試試當人爸爸的說。」

 

激動到最高點反而讓斯嘉莉冷靜下來,他們一直沒說破,因為每到關鍵某人就逃了……那,開這種玩笑?那個艾里歐斯?

 

 

終於找到妳了

 

 

簡直跟早有預感一樣。

 

從庭園暗處走出一人,叼著煙管,偏橘金髮,白色額角。「這畫面看著不錯,不過裡頭混了假貨,可就一點也不符合我的浪漫美學了。」

 

「……」

 

還說什麼陷阱不知道是針對誰,這不很明顯衝著自己來的嗎!斯嘉莉內心吐槽。判斷哪個才是真的?不,就連「這裡是否有真的」這個問題都未解。

 

戒心打從一開始就沒放下,可狀況也沒有比較好。

 

「太沒創意,」同樣的聲調,她身邊這位,穩穩地伸出長槍踏前,架勢很難說是要保護斯嘉莉還是阻攔?「形象老是被冒用,我也該收費了吧?」

 

慢條斯理收起煙管的那人遞來打量的目光,「非常……精緻。看來就是陣眼的幻象了,只要擊敗你,『那位大人』主導的這齣鬧劇就可以落幕了。」

 

「抱歉。你說的是說把你擊倒就可以破陣嗎?」

 

「……斯嘉莉,離那傢伙遠一點。」

 

「呵?」

 

聲調雖然充滿不屑,但那副斂起神色的模樣是做足攻擊的準備了,斯嘉莉不加思索就能讀懂。但,就這樣?

 

「喂,給我等等!」

 

鏡像般的對面也端起長槍,笑容凌厲,決絕的戰意透過每一寸緊繃的肌肉迸射,她的阻止徒然虛擲,氣氛仍舊發展到一觸即發。

 

「要賭嗎?斯嘉莉。哪邊才是真的?」近前的黃金盜賊小聲問。微微扯開的嘴角讓他看來近乎無所畏懼。

 

「咦?」

 

「妳覺得是哪邊都好,都不相信也行。可以的話,妳別出手。」

 

「——!」

 

未發出的追問轉瞬就被金鐵交擊的海嘯吞沒,反射抬防的手臂一放下,兩道張狂的殘影便佔滿視野,於昏灰的畫布上劃出一條又一條金色流線,勁風暴烈地割撓四周,肉體與兵器碰撞聲歇斯底里地成串綻開。若非臨場親見絕無可能憑空想像出的驚心動魄——的確是用「華麗」一詞概括也不為過。

 

……華麗個大頭鬼!根本不聽人話到底是在囂張什麼!

 

「就叫你等等、呃!」

 

她躍進戰圈卻連劍都沒能拔出,重心正要換腳時一陣椎心刺痛冒出。偏偏在這時候!……

 

交戰中的其中一人放下酣鬥,直接朝她撲來,攬過肩背推倒,再用身體蓋住,代價就是躲不過後頭伸來的槍頭,一個上挑,被浮空擊飛出去!

 

「艾里——!」

 

尖叫聲在她自己聽來都過於刺耳,盜賊的身軀重重摔落後翻滾幾圈直到邊緣停下,寂靜許久。沒有,為什麼沒有像往常一樣矯捷俐落地起身?

 

「妳還好吧?斯嘉莉。」

 

還站著的那人走到斯嘉莉身側,溫聲安撫:「沒事了,我們離開吧。」

 

一拍揮開遞來的手。

 

那道身影一瞬間變得透明。面無表情,閃爍間又似狡獪一笑。

 

「妳被幻象迷惑心神了。走吧,我們回去再說。」

 

那人彎下腰去挽她的手臂,這次斯嘉莉主動握住,猛地發力一拉一帶,道理跟過肩摔一樣,當然,實踐還太勉強。被反擊的痛感從腹部爆出,斯嘉莉猛咳了下,萬幸沒有暈過去,抗著麻痺掙扎讓身體滾倒——就是現在!

 

一道包含魔力的光芒逼來,黃金之印掠過斯嘉莉倒下讓出的空間,速度不減地繼續飛去。

 

劈啪。

 

模糊耳鳴,又像整個空間都在迴盪,維陣水晶沿著菱面碎裂、嚥氣的最後一聲。

 

斯嘉莉很篤定醒來時一定能看見那人,只是萬萬沒想到會這麼聒噪。叨唸持續個沒完沒了,也不顧他們都還席地而坐,這已經遠超過擔心,根本完全棄守紳士風度了!

 

「不是要妳別出手?早看出妳腳有傷了,那種假貨難道我還不能自己解決?沒默契也有個限度,別添亂行不行!」

 

沒默契的話最後一擊是靠誰把幻象的注意力引開的?自己還不是暗地觀察、言語試探,不過比她早一步確認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啊?怒氣與委屈撐著鹿耳豎得老高,緊緊咬牙:「吵死了!不高興不要救啊你!」

 

「怎、怎麼可能不救!」盜賊怪異地結巴了。

 

找到兩人的賽希利安聽著心累。這是哪裡我是誰?其他人都在清理跟探索現場遺留的陣法殘跡,為什麼就我要在這裡被各種閃瞎……啊,不對,他早就瞎了。

 

「怎樣都好啦,救都救到了,雙方為愛奮不顧身的故事有了圓滿結局。」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他說。

 

斯嘉莉立刻扔出高分貝的恫嚇,艾里歐斯倒是一派坦蕩,也不意外急得她更加口齒不清地羞罵。

 

賽希利安自顧自嘆了口氣,「所以你去跟賽凡提斯講講道理好嗎?你大爺的,一聽到斯嘉莉被困,說闖就闖,等都不能等,我哪攔得住?好啊,都這樣,什麼都怪我啦,這日子混不下去了,我看還是及早作打算,航向新大陸、開啟新生活好了……」

 

「你說什麼?主上?」

 

不悅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賽希利安全身一頓。

 

 

「笨蛋嗎?他們兩個。」看著(單方面)吵鬧著走遠的兩人,斯嘉莉說。聽在艾里歐斯耳裡多少有點顧左右而言他的意味在。賽希利安那番抱怨裡有個重點,可能是讓她聽懂了,才會打剛才開始話就變得很少。

 

莫名地也覺得有些難為情起來,只是瞥見女孩臉紅努嘴的表情時,胸口突然一暖,於是情不自禁低頭親吻她的髮頂。

 

-完-



 

後記

既然世事無常,想得到什麼、成就什麼,都即刻去做吧。那句老話怎麼說的?「比魯莽更糟糕的是猶豫不決。」沒有騙人,這句話是真的。

感謝主催蒼月悠大大的行動力,正因有幸受邀參與合誌,我才能久違地編織文字,與諸多同好一同感懷那段遺落的聖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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