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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維尼特發出一聲呻吟,輾轉醒來。
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卻發現眼前還是暗得什麼都看不見,他慢慢撐起身子,伸出單手小心地摸索四周,指尖忽然傳來觸到衣料的感覺,心裡「喀噔」一下,動作更大膽地摸了過去。
是人!…而且還有體溫。確認了這件事,維尼特也不知道為何就鬆了口氣。接著他四肢並用,在黑暗中小心地移動,大致上繞了一圈後,得知這個空間大概是石牢之類的地方,地上不多不少就躺了十五個人,看來「那東西」還真是言出必行,把他直接帶來關俘虜的地方了。
十五個人都還活著,只是礙於眼前的黑暗太濃厚,實在沒辦法分辨出麥菲斯是躺在地上的哪個。維尼特還發現每個人的武器都沒被取走,只是除了自己以外,全數陷入奇怪的昏迷,不論怎麼叫喚都不清醒。
維尼特爬近類似欄杆的地方靠著,有些失望欄杆間的空隙以他一個十歲小孩的身骨也沒可能鑽過去,不禁嘆了一口長氣。
「你竟然醒得過來?」
是「那東西」的聲音!
維尼特連忙抓著欄杆站起來向外望去,果見幾步之外有一對紅色的光芒——大概是那不死生物的眼睛。
「聽你意思,好像我不該醒來……這些人都怎麼了?」
「不是中毒、沒有受傷,也不是什麼魔法效果,因為那些對聖騎士都沒辦法起太大作用。那,你覺得是什麼呢?」
我怎會知道?——維尼特錯愕地微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東西」的態度讓他感受到某種違和。從沒遇過這樣的不死生物,難道它打算跟個職業是聖騎士的俘虜聊天嗎?
……沒錯,現在想來,他從沒遇過這樣的不死生物——「那東西」有表情、說話的語調能表達出情緒,甚至還有高度的自我思考能力…跟在樹林遇到的另一個不死生物相比也不一樣。
「想不到答案嗎?隨便說幾個也好…主君對你好像有些在意…我看就只是個不自量力的人類孩子罷了。不過竟然能清醒過來,我就承認你的確有些不一樣吧。」
「你…是敵人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也許等你說出正確答案我就會想起來了。」
欄杆外傳來的語氣竟然還帶著點嘲笑,但維尼特只要想到那是個不死生物的笑意就只會全身發寒。
『…不是藥性、不是詛咒,是吾輩的天賦…與生俱來的氣息…所有其他種族都註定要為之伏首的威嚴……為什麼會對這個人類之子無效?』
「?!」
維尼特被突然聽到的細語聲嚇了一跳,慌張地轉過頭去,直到方才都是一片黑暗的石牢,角落裡卻出現一團光芒。
『尤其這還是一位尊貴的黑龍育母的龍威呢…』
「龍威?」
「哎,」
「那東西」訝異地叫了一聲,「…竟然馬上就猜到了,你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維尼特比它更訝異,回過來看向那對紅色光芒,依舊是直對著自己,絲毫沒發現在它左前方的那團光芒。
只有自己看得到、聽得到嗎?
『這可真是令吾意外了,在吾死後,還能視吾形、諳吾聲者,汝還是第一位。』
又是不死生物嗎?
瞇起雙眼再次向那團光芒看去,光芒中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形,維尼特幾乎是反射性地將左眼遮起來,人形就變得更清晰了。
那團光芒緩緩逼近,光芒中浮現的人影是個黑髮的青年,紅玉般的雙眼,衣著看上去就像從描繪歷史場景的壁畫中走出來的貴族;嘴角銜著興味的溝痕,那頭長髮在他身周飄盪,每個弧度都撒下黑色粉末般的怨氣。隨著光芒靠近,維尼特開始覺得頭隱隱地痛了起來。
那個貴族般的青年到了維尼特面前便俯下身湊近,雖然是張高貴俊逸的臉龐,但維尼特只是被他嚇得一個沒站穩就向後跌坐下去。
「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東西」的語氣聽來怎麼像是在擔心他?
維尼特沒有辦法回答,只能把所有心神都用在盯緊眼前這名不知道該怎麼定義的存在,就像遇到令人驚怖的怪物時,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其突然消失在視野的恐懼。
『罕見哪…吾還活著時也只有聽聞過而已…
原來竟然是只『卡梅穆那』啊…』
Käärme muna
異蛇的卵
什麼意思?
『這樣就能解釋一切了…呵呵呵呵…』
「…你…究竟是…誰……」
無從辨別到底是因為越來越劇烈的頭痛或者恐懼的心理,維尼特的身子抖到必須咬緊牙關才能把一句話說完。
「喂!你在跟誰說話?你看到什麼了嗎?」
回應不死生物的只有孩子顫抖的喘息。
『如今,吾的真名已經無法再說出口了,因為它已經隨著吾生命的消逝而歸還龍魂。
不過諸神對吾的稱呼卻還留存著…
吾是曾經君臨特萊澤爾山谷的黑龍『寇依特.艾力吉亞』。
Coit Elegia
凝結的輓歌
呵……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名字貼切到令人心痛啊!或者,事實是諸神透過這個名字詛咒了吾呢?』
那雙紅玉的眼瞳隨著敘說漸漸狂亂,『吾在死後沒能如遠古的約定回歸龍魂;吾的身體被貪婪的人類物盡其用,鱗牙骨肉無一不被拆散計價,當然也成不了不死生物。吾像這樣變成了幻想,空無卻又無法消失的存在…與這現世唯一的聯繫只剩下至愛的歐帕卡勒的思念了,但是吾甚至無法向看不到吾的她傾訴!……是吧……曾幾何時吾跟不請自來的蛇卵一樣了……都是不該存在這世上的……』
「………」
黑龍慢悠悠地說著,維尼特的心跳卻劇烈鼓動到好像快要停止的地步。他一方面想盡可能離那隻令他感到恐怖的幽靈(有疑問空間的定義)遠一些,另一方面內心又有道聲音在催促他,快從黑龍的自白中找出線索,找出——
維尼特愣住。找出什麼的線索?
「喂!你到底怎麼了!」
肩膀上傳來不死生物冰涼的掌勁,那力道甚至還粗魯地搖晃著,維尼特很想大喝一聲要它住手,口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但吾的憾恨歐帕卡勒還是都知曉了,接下來她會替吾追討這一切…雖然她是註定不會成功的,要說原因的話那就是她不知道有只蛇卵混了進來。而真正的敗因應該發生在更久之前……不知道現役十二聖騎士的真相,就不可能做出正確的應對……』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吾輩的呼吸同最古老的山脈一樣悠遠。不過一次兩次的失敗而已,歐帕卡勒終會知道仇敵的真相的……太陽、審判、烈火、寒冰、暴風、魔獄、大地、堅石、綠葉、孤月、白雲、刃金……每一個都逃不掉!吾輩會在最棒的席位上觀賞他們慢慢地…悔恨地…嚥氣的模樣…終、有、一、日!!!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龍的語調漸趨尖銳,發出了刺耳的笑聲。
『現在,序幕要拉起了!』
隨著黑龍興奮的宣示,石牢的地面以欄杆之內為界,瞬間轉出龐大的光紋。
「怎會!…這裡也有傳送陣!…」
維尼特聽到「那東西」的驚呼。
『蛇卵,汝的名字是?』
在奔竄的光紋中。在狂亂的氣流中。黑龍怨靈的視線之下。不死總帥的吼叫充斥空間。
維尼特的表情不再有一絲驚恐,透明得找不出半點情緒。右眼發出熾烈不下於傳送陣的白光,蒼白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幾下。
— V e n i t —
降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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