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希利安踩著馬蹬翻身坐上騎獸,一瞬間看到的後方景象讓他驚訝地向後看去。


 


號稱擁有克瓦希爾最貴重的腦袋的人也正努力爬上坐騎。


 


「你——」


 


你幹嘛?本來是要這麼問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又縮了回去,變成另一個形式。


 


「賽凡提斯你、有跟人打鬥過的經驗嗎?」


 


我是說真刀實槍的那種喔!很畫蛇添足地又補充一句。


 


褐髮的軍師看了他奉為主君的年輕人一眼,很平靜地回答:「我在軍校時曾經與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來往,托他的福,常常會參與打群架的場合。」


 


賽希利安的反應是很誇張地倒吸一口氣——打群架?賽凡提斯嗎!


 


感到自己正要製造什麼毀天滅地的想像,賽希利安連忙打住。


 


眼見城主臉上很明顯的動搖,賽凡提斯暗笑在心裡。事實是,他那位「友人」在軍校唸書時,似乎身上總是散發著呼喚別人來圍毆他的氣場,賽凡提斯去找他的時候就不免有那麼兩次三次被群毆的亂流給波及。通常當賽凡提斯好不容易撂倒一個人的時候,好友已經站在其他十幾個人——倒在地上的——中間了。當然,賽凡提斯覺得沒必要跟賽希利安解釋得這麼清楚。


 


突然,賽希利安看著賽凡提斯一身的裝備開口了:


 


「賽凡提斯,你披風還是不要穿了吧?」


 


戰場上跟敵人交鋒時跌倒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賽凡提斯聽懂對方真正的顧慮,一臉正色地回應。


 


「騎在馬上是踩不到披風的。」


 


「可是這件黑色披風還是太顯眼了,一看就知道不是軍隊裡的普通人物!」賽希利安不放棄說服,順帶一提,他自己的披風跟騎兵是一樣的,只是背部多了金線繡的城徽。


 


「戰場上被圍攻跟一群學生關在廁所裡的交流可不是同一層次的東西!你有伊迪倫他們那樣的實力嗎?脫下來啦!」


 


出乎意料的,褐髮的軍師卻異常執著。


 


「這是身為一個合格的軍師所必須具備的,是跟我的生命一樣重要的事物!」


 


「我就怕你因為這件披風丟了性命!也太蠢了!」


 


賽凡提斯臉上稍露不快,「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麼。」


 


「你知道才怪!我跟你打賭,你要是穿著這件披風上場,肯定不到五分鐘就被掀下馬!」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跟人打賭的,就算我有百分百的贏面,也要提防莊家作弊,太划不來了。」


 


「誰理你啊!難道作戰時我還會在後面扯你披風不成?」


 


扮演著跟平常相反的角色,賽希利安感到自己就要精神錯亂了。


 


——不對,我跟他說這麼多幹嘛!


 


想通後,賽希利安毫無羞愧地違背「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教條,伸手去拉扯賽凡提斯的披風,賽凡提斯當然不會乖乖讓他扯下,但由於是騎在馬上,活動多受限制,一個沒注意,膝蓋的力道就傳達到馬腹,戰馬一得到指令,彷彿要展現牠受過多優良的訓練般,反應迅速地往旁邊一跳!……


 


嘶啦——!


 


「………」


 


「………」


 


賽希利安楞楞地看著躺在自己手上,具現為黑色碎布形體的悲劇。


 


得道歉才行……然而一看向軍師,其臉上已經不能只用「不善」兩字簡單形容的冰冷憤怒,賽希利安心中閃過一行不祥的字樣:十萬字悔過書。


 


別了,夥伴們,沒想到上次離別就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面………呃啊啊啊啊啊……


 


這時,宛如要拯救賽希利安的困窘,衝進本營的士兵大聲喊報:「在左翼佈陣的伊迪倫大人與敵人接戰了!……」


 


 


 


這塊在樹海中難得的,一側是臨著溪谷斷崖的大片平坦地,今日被兩軍交戰的轟然響聲狂亂震撼。


 


人們將自己的精神獸化般地吼叫、甲冑摩擦的刺耳、刀劍交擊的鏗鏘、騎獸踏地的滾滾振動!從這些迴響與塵沙中奮力擠出的則是生與死的縫隙!


 


「衝啊殺啊上啊!——小子們!不想知道女盜賊的內褲是什麼顏色嗎?還不快去把她們的裙子掀起來!」


 


「好啊!——」


 


獨眼的精靈劍士用亢奮的語調激勵著士兵,雖是用狂醉的表情說著低俗的內容,但他內在的理智還是保持正常的運行。


 


「喂,盜賊裡也有男的啊,還佔了大多數哪!」


 


艾烈特解決了手邊一個敵人,還能尋到空檔回頭吐槽另一名劍兵隊長。


 


「不知道!」精靈白色的甲冑將同僚的嘲諷明快地反彈回去,長劍用力一揮,又將一個敵兵砍翻!「都殺了就沒有男的了!」


 


忽然對方的近戰肉搏攻勢似乎略緩,伊迪倫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瞬間,大吼一聲:「臥倒!」


 


他的聲音剛落到地面不久,一陣密集的箭雨就颼颼地降下,來不及反應的士兵紛紛中箭,發出最後的慘叫聲倒下,永遠無法再站起。


 


及時臥倒的人則努力將自己的身體縮到掩體後,咬牙捱過這波箭雨,當箭勢變得疲弱後,一支騎兵隊從後方疾速地突出了!


 


「借過借過借過!撞到不會賠喔!~」


 


代理的騎兵隊長嘴裡喃喃念著奇怪的咒語,在騎獸上壓低身子,如箭矢般一頭插進敵陣,後面的部下們也緊緊跟進。在有形的範疇內,可以說是克瓦希爾最寶貴的財產的這批騎獸,輕輕鬆鬆就跨越了敵人的防禦工事,直接突入對方的遠程陣形,造成敵軍弓兵隊不小的潰亂!


 


目前看來,戰鬥的節奏幾乎都掌握在克瓦希爾這方,然而敵我數量上存在無法彌補的落差也是事實,想要拿到勝利,關鍵的鑰匙還未落入手中。


 


 


 


就像自己副手所說的,七千對兩千的戰鬥,打贏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然而與親衛隊隱在後方某處注視戰場的大強盜亞雷,總覺得心裡有股難以釋懷的預感。


 


這座建來觀望的高台,後方倚著山壁,且長年有山風順坡而下,就算被攻到此前,只要讓弓兵隊向前放箭,乘著風力的箭勢就能有效地逼退敵人,相反地,敵人要逆風放箭,殺傷力就會減弱許多。


 


突然紛亂的氣息打斷亞雷的思緒,前方守衛般佈陣的手下之間浮出一陣不應該有的騷動。


 


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囂張地傳來:


 


「大名鼎鼎的艾里歐斯就是我!有想要拿下黃金義賊的首級揚名立萬的勇者,儘管來挑戰吧!」


 


從人群中高高跳起的殘影,帶著鮮紅與燦金的華麗印象,那人額帶上突出一隻獨角,橘黃的短髮,斜掛著妖族風格的狐狸面具。


 


來人揮舞著長槍,槍鋒化作細細的電光游走在敵人之間,三兩下突破團團包圍住他的盜賊們,幾個縱躍就穩穩落在亞雷所在的高台上。這人應該是一路穿越戰場來到這裡的,但是他的臉色不僅沒有些許疲累的勉強,甚至還掛著張揚的笑容!


 


「大強盜亞雷就是你嗎?!」長槍破空一劃,槍尖直指亞雷,「同樣以盜名聞世,你這傢伙的品味跟膽量卻不怎麼樣嘛!」


 


「你這傢伙!……」


 


「帶兵的能力也很差。沒花多少時間就讓我一路打到這裡了,不過這也是當然的!雜魚怎麼可能擋得住本大爺想走的路呢?」(靠邊走不要ADD!)


 


大強盜也是在沙場打滾多年的人物,即使突來的變化讓他很震驚,還是在短時間內便拾回了零落的氣勢,維持住自身的威名。


 


「呸!所謂的義賊也當起王軍的走狗了嗎?既然你不懂得潔身自愛,就讓我來幫你用血洗清污名吧!」


 


亞雷運動起他的腿部肌肉用力向後跳開,一邊在高台四周快速移動,一邊瞄準對方難以防衛的方向,連連發出兼具速度與力道的羽箭,只見黃金義賊手上的長槍輪轉翻飛,將來箭都一一撥落。


 


「不勞費心,我只是看無端挑起戰亂,跟舊貴族一樣為禍世間的人不順眼而已!」


 


亞雷暗暗咋舌,以往遇到能在這個距離化解剛才那串攻勢的對手,都會被他劃進「沒事最好別惹」的界線裡,尤其對方的持武竟然還是對弓不利的長槍——今天在此的若是亞述,她的思考方向會是對方武器佔了下風,再強也不足為懼,而亞雷卻是把對敵人的畏懼放大了數倍。


 


但艾里歐斯沒有如預想中追上貼近,湖綠色的雙眸閃動狂氣的笑意,在他背後高台的階梯下,亞雷的部下們正重整了態勢、蜂擁而上!


 


「金銀財寶就要送給真正需要的人們,至於你們這些傢伙,我這裡剛好也準備了一份大禮!」


 


艾里歐斯從懷中拿出某種物事,用力向上一拋,裝著粉色液體的試管旋轉著,當裡頭的氣泡充滿整個玻璃管的時候,迸出一聲尖銳的響聲與七彩的光芒在空中爆裂了!


 


乍瞬的光芒之後,粉色的煙霧順著風向籠蓋了階梯上的盜賊眾人,並繼續往外擴散。亞雷的部下們猝不及防吸進了謎樣的霧氣,紛紛發出慘叫聲,蜷縮起身子痛苦地嗆咳著。


 


「竟、竟然用毒!這手段也太卑鄙了!」因為站在上風處而倖免的亞雷破口大罵。


 


「喔?難得我們有同樣的想法呢,想出這個方法的人實在太壞心眼了。」


 


戰場上某處,穿著黑色披風的人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告訴你個好消息吧,這並不是什麼會致命的毒氣,主要成份只是一些昂貴的辛香料而已!」


 


艾里歐斯眨著一邊眼睛愉快地說完,隨即抬手把面具挪正,向後一跳遁進混亂的人群中不知所蹤。


 


這傢伙到底來幹嘛的?亞雷站在危機暫時解除的高台上,發愣地看著艾里歐斯離去的方向,正覺得剛剛發生的事該不會只是一場錯覺時,另一波慘叫聲又從盜賊團裡爆出!!!


 


鋪天蓋地的箭雨從後方的溪谷山壁上方乘風落下,根本無法回擊的盜賊們一個個像是脆弱的石柱般傾頹倒地,亞雷愕然地轉頭一看,那個方向!


 


「那女人!把話說得這麼滿還是失敗了嗎!……」


 


悔之不及的懊惱從緊咬住的牙縫中洩出,大強盜眼看著閃著金屬銳光的綿綿雨勢,避無可避地朝自己當頭落下……


 


 


 


「弓兵隊回攻了!全軍!突擊!」


 


觀察到敵人後方陷入混亂,桑朵振臂一揮,原本四散的騎兵隊又逐漸合攏,對已經失去秩序而潰散的敵人給予最不留情的一擊。


 


騎獸奔馳中,一個敵方的騎兵夾著咒罵跳出來阻擋在桑朵前方,雙方交鋒,一記刀聲之後,桑朵毫無懸念地讓對方腦袋落地,雖然是很短的時間,但也因此落後了。


 


代理的騎兵隊長只是聳了聳肩,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首一眼,調轉韁繩就要邁步追上隊伍,無意間,他的眼角餘光接收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獨自一人走在戰場的邊緣上。


 


「指揮官!」


 


桑朵大聲叫喚,驅策騎獸跑了過去。


 


那人動作一頓,然後轉頭看過來。


 


「唷!桑朵。」年輕的城主輕鬆地打著招呼,看來並沒有受傷,雖然他現在的樣子比桑朵狼狽許多,全身上下都是泥污,披風也破了大半,弓箭雖還背著,掛在腰間的劍鞘卻空晃晃的,應該放在裡頭的長劍以及座騎都不知到哪去了。


 


「運氣不好,座騎中箭了。」


 


不過,贏了呢。


 


賽希利安看著戰場輕語,桑朵與那道欣慰的視線一同望過去,正好看到黃金義賊在敵軍中恣意揮灑槍技的一幕。


 


「這小子果然挺會耍花槍的!不愧是享譽全國的黃金義賊!」桑朵用欽佩的語氣讚道。


 


聞言,賽希利安「咦」了一聲:「耍花槍不是好話吧?」


 


「啊,不是嗎?可是我軍校的老師就對我說過:『叫你用技巧卸開力道,不是要你滾到地上躲開!桑朵你這小子就會耍花槍!』——這難道不是稱讚人動作靈活,懂得應變的意思嗎?」


 


「……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你的老師為了讓你能畢業,暗地裡流下多少淚水!」


 


「才沒有這種事!老師後來雙目含淚地勸我退學了!」


 


「………」


 


賽希利安不知所措地撓撓頭,正考慮該安慰還是吐槽時,熟悉的清冽聲音就打斷充滿青春憂鬱的話題:「你們兩個作什麼?戰鬥可還沒結束。」


 


賽希利安朝聲音方向看過去,然後立馬笑了出來:「賽凡提斯,你果然下馬了!」


 


經過方才的激戰,年輕的城主似乎是忘了悔過書的存在,不知死活地取笑對方。


 


「主上自己不也腳踏實地了嗎!」


 


褐髮的軍師反擊道,雙眼同時危險地瞇細,看到這副表情,賽希利安才驚覺到大難臨頭,正要說出什麼求饒的話語,忽然從賽凡提斯身後看見某個景象!……


 


「賽凡提斯!」


 


賽希利安叫喊出聲,衝上前去一把揪住賽凡提斯的領子將他拉下,一枝羽箭擦過兩人身旁,釘入後方的樹木!尾羽還不停顫動。


 


放冷箭的那人見一箭未中,竟然沒有逃跑,拋開已經用盡的弓箭,拿起地上的長槍,嘴裡不知亂喊些什麼,直直往這裡衝來!桑朵見狀立刻揮韁上前,舉起長劍迎去,盜賊及時將自己的身子摔落地面躲過這猛烈的一劍!桑朵動作落空後雖然立刻提起韁繩,但騎獸也已經錯開不小的距離,當他再次轉身,就見那名狂兵繼續衝向賽希利安與賽凡提斯兩人!……


 


「到底是你的披風還是我的披風在惹禍?!」


 


匆促丟下意味不明的問句,賽希利安用力將賽凡提斯推開,竟然赤手空拳地跑向來人!


 


那名狂兵一見跑來的人手無寸鐵,手上的長槍想也不想地就往前刺去。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賽希利安突然靈機一動。


 


「就這麼做吧。」


 


賽希利安身形微微向旁一偏避過槍鋒,幾縷金髮飄散在空中,比任何一次練劍時都更要快速的動作欺進對方懷中,手腕微動,藏在袖裡的匕首滑出,賽希利安反手握住,猛力扎進盜賊的咽喉!!!


 


盜賊人生最後的表情只有天空能看見,喉間的痛苦讓他反射性地抬頭,嘴裡溢出血沫,無力再握住的長槍鏗然落地,前一刻還是活人的屍體失衡地向旁傾斜,連帶將懷裡彷彿也脫力的賽希利安跟著帶倒,一同滾下溪谷……


 


「主上!」


 


「指揮官!」


 


發出驚叫的兩人連忙衝到崖邊,溪流潺潺而過,盜賊的屍體被一段橫生的樹幹擋住,然而克瓦希爾的城主卻不見蹤影……!


 


「混帳……」


 


感到視野出現壓迫的黑點,突來的暈眩感讓賽凡提斯險些站不住腳。


 


又一次,讓命運在無力的他面前狠狠嘲弄了——


 


 


 


=========================


女:到底桑朵是誰?


男:不重要,只是一個大眾臉的男傭
桑朵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三更子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