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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果然是好糟的臉色。純三心想。

好幾天沒見到的扇人一頭散髮,坐在走廊上的姿勢也很沒精神。那雙眼睛雖然是張開的,但是什麼都沒映進去的樣子。

「那個……聽說紫堇小姐妳生病了,就跟店裡的人問了妳的住處……店裡現在也是一團亂,店主人突然去世……為什麼、頭上包著繃帶呢?不是生病嗎?……」

……以上的話,對著那張死氣沉沉的臉都沒能說出口。

紫堇小姐。養牛人輕輕叫喚。

「『酒邊花下』好像要歇業一陣子了,我最近也要離開貓町…啊,不是都不回來了。有人租了牛車,這次要到很遠的地方,差不多快到國境了吧。雖然實在很遠,但是報酬非常好,拿來把我家整個重新翻修過都不成問題。」

聽話的對象明明還是沒有任何表情波動,純三卻難得擺脫平常那種懦弱到存在感稀薄的形象,靦腆的笑跟初夏的嫩葉一樣,透出讓人打從心裡感到熨暖的光與熱。

「可、可以的話,我想請紫堇小姐收下這個。」

遞來的是一雙略短的紫檀筷子。質地當然是很高級,箸頭處還別具巧思地併雕上一對連蒂花,雖然因為用的是枝節剩料所以價格不會很好,但對純三而言也是一筆不小的負擔吧。

「我其實都知道,紫堇小姐妳並不喜歡在『酒邊花下』的工作吧?…等我這趟回來,如果妳不嫌棄的話……」

──是不是能考慮跟我一起生活呢?

 

漫延到廊上的陽光也曬不脫這股潮溼的奄奄一息。

賽希利安以一種說好聽點是疲倦無力,難聽些根本就是要死不活的氣場斜倚在廊柱。

兩手空蕩蕩的。

來到這個世上第十五年的人生,遭遇第一次的被男性求婚,這要是讓同伴們知道了,大概會笑到用頭撞牆,誇張一點的搞不好還會昏倒。

一起生活……?那個蠢到沒藥醫的男人到底是憑藉什麼說出這種話?撇開認錯性別不談(要說這怎麼能撇開也隨你),不過幾個月的相處,兩人甚至沒有「交談」過半句,他到底自以為知道賽希利安些什麼?

一切珍視與期待都不過是虛妄。

他想,大概是曾經有一個小鬼看到他人都能擁有吐露真實芬芳的花朵,出於不願承認的羨慕,將紙花插進空瓶,而兩手緊握虛假的美麗幻覺,從此錯過那些真正重要的事物,而現在這個報應終於回到自己身上了。

眼前啃噬著賽希利安心靈的既非惱怒亦非無奈,而是針對名叫純三的男人的存在,熊熊燃起的不耐與焦躁。

大概能理解了,妖王要禁演「阿芳夫人」的理由。

出盡洋相時,最討厭的事情莫過於眼前出現一面鏡子吧。

發現被謊言蒙蔽時人們會感到憤怒,相對地,自己努力要忘卻的真相卻被他人戳破,首先油然而生的情緒名為憎恨

 

水滴落到斑駁灰白的地面立刻就被完全吸收。

艾里歐斯低咒了一聲,從原本蹲著觀看一團營火餘燼的姿勢中站起。

在終年瘴霧屏蔽,人工力量被削減到最低的禁忌樹海,專職追蹤與偵查任務的探子們有句口耳相傳的話:「一日水浮花,兩日花浮水」。野營生火留下的炭燼痕跡若只經過一天,會黏附在水珠表面撐浮起;經過兩日的話水滴則會保持圓珠的形狀停留在灰燼上。三天以上就與旁邊的土壤吸水性無異。真正老練的探子自然有更細膩的鑑別標準,對艾里歐斯來說能知道這句話就已經是足夠被誇獎的程度了。

標榜華麗與浪漫的義賊現在會身處這片叢深野跡裡,而非舊貴族華屋中一隅,或者民舍的屋檐之上,當然不是一時興之所至的結果。曾經救濟過的平民中有人無緣無故失蹤,就如同字面上那樣,沒有任何徵兆或可能的理由,也沒有留下任何訊息,只是乾脆地從大家的日常中消失。雖然有報官,但至今一無所獲。

在不是刻意的情況下,艾里歐斯發現失蹤並非偶發事件,月牙之里周邊的幾個彼此沒什麼聯繫的聚落都有人失蹤。事態巧妙地維持在撩撥起人們的不安,卻又不致引起官府大幅注意的程度。這樣的行事軌跡(如果這的確是在人為控制下發生的),簡直眼熟到不行。而但凡舊貴族開心去做的事情,黃金義賊絕對都樂意去破壞。

首先閃進腦海的線索是那名男扮女裝的金髮小子,但是,當他找上門時,「酒邊花下」卻早關上大門無限期歇業,曾經火紅了小段時間的扇人也真的跟流星一樣轉瞬匿跡。然後他又得到消息,萬有商行的下人曾莫名頻繁地在村莊徘徊。

蕎屋老闆的私宅意外地竟然還比大部份舊貴族的豪宅要棘手些,當然仍難不倒他。經過幾個有效率的訊問手法後,蕎屋很快地供出了與前侯爵明比合謀走私販賣人口,還有走私的商隊已經出發五天了這樣緊急的事實,於是刻不容緩地,艾里歐斯動身前往輝夜障壁外的密林區追覓商隊的蹤跡。

比起無數夜裡跟舊貴族們在方寸空間裡鬥智鬥力,這無疑是一場枯燥的過程,但卻又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具急迫性。幸好進展還算順利,沒有迷路、沒有追丟、沒有鹿角。在這片密林中,幾個小時前他發現一個兩天前的野營痕跡,眼見就要能將結果掌握到手中,這一片新發現的痕跡卻是三天以前的!

他的幸運如果現在送去評等要得個E了嗎?

艾里歐斯朝地上啐了一口。視線往上拉抬經過的短短時間,他模糊地感到不對勁。焦點在四周上下左右地尋找目標。沒有魔獸、沒有鹿角、沒有人、沒有鹿角、沒有異樣、沒有鹿…見鬼。

振作一點,艾里歐斯。他嘆著氣對自己說。腳尖挪開的地面,橘髮的獨角妖族沉默地看了許久,突然他的動作加快,四肢著地地伏下,雙手撥開薄薄的沙土、胡亂生長的植物,最後大地向他坦然呈現了他想看到的東西——一個鑿釘釘孔。 固定帳篷之類的用途,四分見方,當然了,方形……跟之前一路看到的圓形不同。

再次站立起來,艾里歐斯從別無二致的景象中得到答案了。這是另外一批人馬的營地。佈置、格局比起商隊,更像軍隊。這個營地跟他追尋的目標也許有關係,也許根本無關。

義賊敏捷地藉著一旁的大樹跳上背面的山壁,居高臨下觀察這塊營地還有之前的相對位置。窸窣、一聲很不自然的聲響在腳邊響起,艾里歐斯很自然地低頭看去——

呼呼……

一張陰森咧開的笑臉藏在灌木叢後,爬蟲類般黏膩冰冷的瞳孔舔舐過注視的目光。

艾里歐斯頓時覺得頸後的汗毛在瞬間炸開。

黑影倏忽跳出藏身處,卻沒有理會躍到一旁甩開長槍的艾里歐斯,頭也不回地飛掠逃離。艾里歐斯在原地呆立了兩秒,立刻回神追上。

那是人嗎?在枝橫葉蔭間騰起躍落,急奔的速度讓風聲在耳邊呼呼而過,艾里歐斯瞇細了那雙藍綠色的眼鎖定前方那道似人似獸的影子。林間的追逐沒有持續很久,掠過最後一條垂懸的粗長藤蔓,眼前忽然變得開闊而耀目,黑影不知何時去無所蹤,然而恢復視力的艾里歐斯只是僵立在原地。

他想他是找到想找的了。卻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地獄的景象。

 

失去光澤的劍刃、刀戟棄置在炭燼的大地;失去生命的血沫和著肉片,在宛若插滿墓標的空間裡重新開出無數模糊連綿到界限的紅花。

腹部頂著馬蹬,趴在死去戰馬上的骯髒背部,不再汨汨流出鮮血,只留下靜止的瘢痕;

堆滿財物、轍軸斷裂的板車下壓著一具氣絕多時的男屍,手指前方掉落的錢袋滾落閃閃;

一隻僵紫的手枯枝般地扠出屍堆,掌握中仍纏綿一雙並蒂檀箸。

所有污穢的、高潔的企求,通通都要寂靜在這一瞬間。一如那位女神的教誨。沒有善、沒有惡,只因在她面前這一切已無意義,只是公正且死寂。

公正?卡利督斯冷笑。這次的事件幾乎所有利益都歸於己方,唯一稱得上公正之事大概只有走私的明比與密謀劫掠的傑斯明同樣迎接毀滅吧。完成委託任務的報酬也好、聲望也好通通都由「死亡女神傭兵團」獨得,甚至連明比以租賃散戶牛車成功瞞過各方勢力悄悄運送的,極其珍貴的一箱夜輝石碎片都被卡利督斯不聲不響地佔為已有了。

熟悉的步履聲靠近,靴底踏過滾來的檀木條,腳步不停,繼續往前,筷子應聲而斷。

——不,筷子仍然完好無缺,不過是幻覺中的幻覺。卡利督斯一手在空中比劃,殘敗的景象消散在空無。他看向走近的,此世唯一可互稱「同伴」的人。想到這點,某種也許可以稱為「佔有欲」的滿足情感讓心臟像是燭芯周圍的蠟塊那樣,漸熱漸軟,然後滿溢。

步伐站定。少年的身量於「偉岸」還有段距離,然而一旦穿上合裁的衣裳,就展現出雄性特有的帥氣挺拔。獵裝外套了沉綠的大衣遮到小腿,映襯著金髮紅眼,給人華麗的印象。但這個印象又被右眼掛的眼罩化成冷漠,一如用錦緞包裹著的戰士靈魂、用珠寶點飾的食肉鷙獸。

「別那麼生氣。反正你也需要多休息,最後的工作我就幫你做一做了。」卡利督斯平穩地率先開口道。

「跟原先計畫的確有點不同。不過不用擔心,我都處理好了。」大步上前,端詳對方額頭髮際內傷口的癒合情形。「傑斯明那老奸巨猾的傢伙,若不是他對你出手也不會讓我們發覺他不對勁。哼,潔身自愛的姿態背後竟然是打算對自己的表親黑吃黑。舊貴族裡多的是表裡不一的傢伙不是嗎?」

就連丟入湖裡的石子都還有噗通聲。卡利督斯在比石頭還不如的對象面前依然侃侃而談。

傑斯明侯爵總要為他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娜格羅米的「蛇眼」將讓他漸漸發瘋;不能讓他死得乾脆,得留他一條命完成最後的任務;現在明比的商隊跟他的私兵軍隊都全軍覆沒,明比死了,他的末日也不會太遠。……我忘記說了嗎?幾個「因為抓不到黃金義賊被解僱,因而對舊貴族心懷怨恨的私兵」替我們做了清道夫的工作……

卡利督斯對著始終保持沉默的賽希利安,彷彿對方曾反饋過什麼情緒似的態度,如此絮叨著自言自語。

最後他不再繼續,讓心裡那些無所謂的掙扎都滑進長嘆的一口氣。

我知道很痛,對不起。卡利督斯心說道,選擇不宣諸於口。小心地摸上對方藏在髮下的傷痕,在就要碰觸到時,手腕被握住拉近,紅色的眼認真地凝視他手臂上一道粉肉色的切痕,相同的地方曾經被整整齊齊地切開,連骨帶肉的。

卡利督斯將臉湊得更近,腦內有股輕微的暈眩。我有理由的。他告訴自己,彷彿這樣就能安撫下那不明的焦急。就像他在角被鋸斷前為了對抗命運,捨棄無辜的資格時一樣。

結果也會是一樣的徒勞嗎?

卡利督斯伸手壓緊賽希利安的腦袋,鼻息與唇瓣互相貼上,輕輕啃咬幾下,像小獸間的嬉鬧。感覺到賽希利安沒有抵抗,甚至微微開啟了牙關,於是他更加大膽地把舌瓣送進對方口中,深入地。

這麼貼近的距離,氣息在變得更濃郁,他垂眼觀察從沒這麼近的對方的五官線條,紅色瞳眸雖然起了氤氳霧氣,但裡頭的安穩令他不禁感到一絲挫敗。舌尖探索不屬於自己的口腔裡每一個角落,有意的、無意的,與另外一條舌頭濕滑推擠。敏感的味蕾刮過一塊硬物,賽希利安的臉立刻打破平靜,皺緊眉頭顯出不適應的神色,還未發育突起的喉部吞嚥著滾動了幾下。

他知道要找的東西找到了,雖然心中期盼過這個過程能再延長一些,他還是捲住那個卡在喉間的異物,用舌頭慢慢拖曳。

沾附銀亮黏液的鱗片貼在鮮紅的舌上完全脫離,賽希利安急促地嗽出幾聲。

「卡利督斯。」平穩呼吸後賽希利安喑啞喚道,用被迫消失數月的他的聲音,「我想起來了。娜格羅米原來的樣子。」

同伴的話讓卡利督斯全身迅速冷了下來,方才還縈繞的綺念通通嚇飛。

賽希利安一語不發地注視卡利督斯驚愕的神情,最後嘴角捲起一個了然的角度。

「我沒有想怎樣。忘了吧,我剛剛說的話。」

反正我等下也會忘了。回應母親(女神)召喚的金髮少年留下這句話後,頭也不回地走過自己身邊。

道路只有一條,道標只有一個。即使是虛假的花那也是自己唯一捧在手中的。賽希利安決定不要去想丟下這些謊言將來就會在別的什麼地方找到真實的可能性。

盲目又怎樣?怯懦又怎樣?有點自覺更好,如此一來似乎就能墮落得很輕鬆。

……卡利督斯呆立在原地,沒有出聲也沒有追上。

 

若干年後他回想起來,比起某個黑色披風不離身的軍師他應該更憎恨這個時刻的自己。

 

艾里歐斯藏身在一堆不知原樣是什麼的焦黑木板下,在隙縫間有限的視野裡看到兩個男人在附近清理戰場,或者說,在戰場的遺跡上翻找一些還有價值的東西。

「…別抱怨了。本營那也是一片殺豬叫,咱們能出來晃晃沒什麼不好。」其中一個比較年長的男人道。

「我不是抱怨。還會叫已經不錯了…咱們這次折了多少人?」另一個男人說著,一腳踢開地上卷折的刀刃。

「那種事讓上頭的人煩惱去。」第一個男人的聲音有點含糊,艾里歐斯猜想他大概叼著煙或其他什麼,那聲音又繼續:「舊貴族養的有錢多了,憑咱們的破銅爛鐵能打贏就要偷笑了。」

「我就偏要大笑。」另一個人反駁道,接著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真正地笑了起來:「你知道我第一個對上的傢伙表情多好笑嗎?他褲子都來不及拉好!可惜,下面那女的死了。」

「就算活的你這白痴想幹嘛?」

「不知道。也許送你?」

「你省省,我才不找麻煩。」

頂著一頭橘髮的黃金義賊突然站了出來。以一種與周遭破敗毫不搭調的鮮明姿態。

「好像聊得很開心哪,」煙管「咔」地將斗內的的煙灰都倒光,在傻掉的兩人面前,艾里歐斯平穩熟練地添煙點火,「介意跟我說詳細點嗎?」吐出一口白霧,他問。

驚愕褪去,男人們瞪視艾里歐斯的眼神點燃敵意。看來艾里歐斯被他們歸類到來者不善的一方。

空氣壓縮到臨界點之前,艾里歐斯警覺地跳開,原地的木堆被風之魔法割裂成更破碎的屑片噴飛;落地時長槍橫架接住衝近的雙劍。

劍是短劍,在近距離男人將全身的力量透過相抵的金屬壓下來,艾里歐斯起腳踹進男人懷裡將人踢飛,回身避過急速射來的風刃後,立刻又以絞緊到最極限的彈性動作掠到另一個人面前用槍桿擊昏對方。

如舞蹈般的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多餘的成份存在。

「喂、」艾里歐斯走近跪在地上抱著肚子嘔吐的男人,「剩下你能回答我的問題了——!」

鏗!

長槍猛力揮開從頭頂襲來的砍擊。

「還有嗎?」

艾里歐斯從容看向新出現的對手,來人順著被揮開的勁道落在三大步的距離外站定。

靜靜站著的那人身材屬於矮小的類型。身著沉綠色為底的華麗大衣,背弓持劍,金色的長髮高束。那種只要憑獨自一人的力量站立在天地之間就能拒絕一切的氣勢,與已經被艾里歐斯擊敗的兩人截然不同。

「你……」

看清對方的長相,雖然戴了之前沒有的眼罩,那仍是一張認得的臉,這個發現讓義賊原本游刃有餘的感覺消失了。

「傷腦筋啊。大名鼎鼎的黃金義賊找我們傭兵團的成員有何指教?」

嗓音沙啞,且帶有被擠壓似的扁平,像是男孩子變聲期特有的聲音。

或者事實就是如此。

「不當啞巴後就裝瞎嗎?你是都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小子。」

艾里歐斯語氣露骨地表現出嫌惡,對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傢伙,他打從骨子裡就無法喜歡。

那人——也就是賽希利安,嘲弄一笑。「安心吧,跟外表不同,為你祈禱不要哪天從屋頂上摔下來的心意是真誠的喔。」

「團長……」

在地上的男人艱難地開口叫喚。

「你們倆先回本營。」賽希利安吩咐道,同時收刀入鞘,「沒關係,是我認識的傢伙。」

沉默地看著兩人互相攙扶離去的背影,兩個大人對一個小鬼唯命是從的景象真是說不出的詭異,但艾里歐斯現在有更急迫要搞清楚的事。

「對走私商隊見死不救嗎?」

艾里歐斯單刀直入地拋出自己的疑問。

賽希利安用力嘆出一口氣,眼神像是在說:這可不關我的事。

「走私商隊裡還有手無寸鐵的平民在,你們對他們見死不救了嗎?」

「話先說在前頭,我到的時候走私商隊就已經全軍覆滅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難道不是嗎?」

「運氣而已。多疑的義賊先生。」

「………」

現在的少年跟那晚非常不同,沒有破綻。不是指演技或情緒,而是更根本的東西——情感太過沒有破綻。那一晚還在閃爍各種趣味光芒的原石,轉眼就變成一顆完美無缺,無聊至極的玻璃珠了。

心底被愚弄的不悅在擴大,但是艾里歐斯找不到突破點。

乾脆引他大打一場算了,拳頭之下有實話,艾里歐斯覺得值得一試。

「沒其他事的話,現在正忙,先告辭了。」

「喂、……」

少年說完,逕自轉身向前走去,背影扔下一句:「我叫塞西爾,有想到什麼的話再到『死亡女神傭兵團』來找我吧。隨時奉陪。」

確定後面沒有人跟上的跡象,已經走了相當遠的距離了。

賽希利安停下腳步。

「放著不管就好了。他沒有證據。」

窸窸窣窣的摩擦音從角落爬出來。賽希利安朝那團黑影斜目看去。

「他的死活我才不管,只是覺得別再多做影響天平的事情了。呼…開什麼玩笑,差一點就讓『世界』得逞……」

我說,下次把你的『蛇蛻』弄好看點吧,明明臉長得一樣,身體卻是這副德性,看了好不舒服。

嘟囔完這句,他又繼續往前走去,將整片廢墟的靜謐與無辜都拋在身後。

勒那克司(阿那馮公爵的友人),快來,快將聚集在門外,那群用油膏了頭,蓋上黑巾,自比牧者的罪人們趕走。啊,多不吉利啊,快拿出清水與掃帚,把他們留下的痕跡都撫平!正因為對未來一無所知,人才有勇氣繼續前進。

 

尾聲、

房間的地面散放著一個又一個打開的木盒,原本折疊整齊的華美衣裙亂糟糟地四處丟置。

他拿著一件粉色的綢料衣裳,在穿衣鏡前哀悼肉包子打狗的青春年華。

這件版裁是最寬鬆的了……稍微套套看好了……

嘶啦——。鏡裡後面的紙門被拉開。

「主上。」

「哇啊——!!!」0.1秒脫掉身上的東西

賽希利安手忙腳亂地把地上那堆女性衣物飾品都推到角落,還拖出櫥內的被褥蓋在上頭。

盡力維持平常的神色,顫巍巍回過頭。「賽、賽凡提斯……」

「……我有敲過門。」軍師面無表情地說罷,低頭想了下,「主上有不為人知的興趣,只要我沒看到,我可以當它不存在。」

「你這不就是看到了嗎?!!!!」咆哮,惱羞成怒的。

算了。賽希利安很快從心死的灰燼中重生,這條路行不通,就想別的辦法。

「跟委託人談好了嗎?等下沒事的話陪我去個地方可以吧?」刻意振作的語調問道。

「只要不是什麼需要穿奇裝異服的場合就沒問題。」

「………」迅速消沉。

克瓦希爾的主從兩人在貓町的商店裡買了鮮花、一些糕餅。看著簇新堆疊的水瓢水桶,賽希利安喃喃自語:「這個就免了…」

然後賽希利安帶著他的軍師來到一處僻靜的墓園,到入口時,他停下步伐。

「賽凡提斯,幫我把這些拿進去,放在從入口開始數第二棵松樹下。」

賽凡提斯這才挑了眉頭,賽希利安就趕忙接著說:「不然比賽跳房子,輸的人拿進去。」

「………」

啪!

「嗚……」一手捂著頭,賽希利安無比哀怨,這招也行不通嗎?「幫我拿進去我就答應你一個條件,隨便你提。」

「主上。」不理會賽希利安的裝瘋賣傻,賽凡提斯一本正經地說:「逃避是件很失禮的事,尤其對死者而言。」

賽希利安維持著姿勢看著天空良久不語,終於咕噥著擠出一句:「讓死者美夢破滅才更失禮……不要就算了,我們回去……」

賽凡提斯習慣地皺了下眉,怪異地直盯著金髮的上司,而對方看天看地就是不把目光飄到賽凡提斯身上。

過了半分鐘。「好,我拿進去。」

紅色的眼眸立刻看過來,有點不敢置信這次得逞得這麼容易,「真的嗎?那就拜託你了。啊,還有這個……」賽希利安拿出一個木匣,「謝謝!」

「到神貓的祠廟前再說一次昨天你跟我說的,『神貓打打』的故事。」

「啊?什麼?」

「條件。」賽凡提斯嘴角微微勾起,在賽希利安看來這神情真有種說不出的狡猾,「我覺得主上有必要加強膽量的訓練。」

賽希利安稍微張開嘴看著對方。「你先加強我逃生的訓練好了。」

賽凡提斯淡淡抿嘴,「就這麼說定了。」

黑色的披風瀟灑旋過,留下另一人蹲在原地苦惱地畫圈圈。

低垂的臉靜靜笑開。

 

——Mute & Blind.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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